五岳剑派,基本上是亡了。到《笑傲江湖》的最后,五派已日薄西山,走到了穷途末路。
他们自相残杀,凋零殆尽,书上说,“好手十九都已战死”。朝阳峰上最后一次清点,华山、泰山、衡山、嵩山四派,居然只剩三十三个活人,而且“个个身上带伤”。任我行要召见,他们居然都凑不够人来开会。可以预见,这几派的式微、消亡已成定局,他们注定将成为历史的过往陈迹。
小时候看书,对五派还充满好感和同情,可后来读到这里,就想说一声:该!五岳剑派这几个门派,该亡。
回想几年之前,五岳剑派在衡山集会。在大佬刘正风的客厅里,五岳高手济济一堂。泰山掌门到了,华山掌门到了,恒山的高层也到了。
他们个个自居侠义之道,满脸正气,口口声声以行侠仗义、胸怀天下为念,仿佛有了他们这几把剑,天下的正义就可以得到伸张。然而,他们的聚会却请了什么客人,把什么人延为贵宾呢?是青城掌门余沧海。余沧海刚刚干了什么事呢?灭门。福威镖局满门老小一百多口,全部惨死于青城派之手。镖局全部财产,被青城派席卷而空。这是光天化日之下的大抢劫、大屠杀,人间惨剧,而余沧海就是罪魁祸首。
五岳剑派中,人人都知道这桩惊天血案,华山派甚至就是直接现场目击者。可他们是如何对待这个双手刚刚沾满鲜血的余沧海的呢?华山岳不群是:“余观主,多年不见,越发的清健了。”是,他清健,刚刚在福州杀人杀得清健。
衡山的刘正风则是:“……光临刘某舍下,都是在下的贵客。”一个屠夫、残害无辜的刽子手,居然也成了你刘正风的贵客。不是号称侠义为怀吗?不是号称匡扶正义吗?一个众所周知的大恶人就在你们中间,怎么不去行侠仗义?怎么不去匡扶正义?五岳剑派这么多高手在场,正邪力量对比悬殊,怎么不当场拿下余沧海?福威镖局那一百多具血淋淋的无辜者尸首你们没看见吗?何以还和余沧海谈笑风生?
当然了,人家五岳剑派毕竟只是几个武术团体,又不是衙门,凭什么人家就该管?谁说有凶手就非拿人家不可?可讽刺的是,他们放着天大的血案不查纠,放着罪魁余沧海不拿,却又总打着名门正派、行侠仗义的旗号,到处宣扬要抓恶人,动不动就说要取人首级。比如一听说采花大盗田伯光的名字,立刻一个个情绪高涨,义愤填膺,仿佛一秒钟又记起了自己是侠义道。一听说令狐冲和田伯光喝酒了,顿时怒不可遏,高喊要取令狐冲首级。泰山的天门道人就怒喝:“清理门户,取其首级!”你们这下怎么又有资格取人家首级了呢?
田伯光诚然有罪,田伯光诚然万恶,可罪也未必大过余沧海。别人和田伯光喝酒,你们就要取其首级。你们现在正和更残忍、更凶恶的余沧海喝酒,你天门道人怎么不取自己的首级?
在衡山金盆洗手的聚会上,我们只看到现场呈现出一种无比丑陋的默契。五派人人心照不宣,无一人质问一声余沧海,无一人谴责半句青城派。“福威镖局的事,你干得也太过分了!”连这么说一句的都没有。天门道人没有,岳不群没有,定逸师太没有,刘正风也没有。陆柏、费彬、丁勉、莫大先生,也都没有。再小一辈的劳德诺、梁发、向大年……也都没有。对于那一场惨案,他们甚至连议论一下、感叹一下都没有,连对罹难失踪的林家后人林平之表达一下同情都没有。福州血已凉,衡山酒尚温。
可与此同时,他们又不住口地高谈阔论道德话题,对别人例如令狐冲的各种道德细节问题纠缠不放,热烈讨论怎么严惩淫贼。那么,五岳剑派为什么和余沧海称兄道弟、虚与委蛇?因为他们是一个圈子。为什么他们又表现得那么痛恨田伯光?因为他们和田伯光不是一个圈子。是一个圈子的,就默契地回避、照拂。不是一个圈子的,就不妨声讨、屠戮。五派的一切正义和道德,不过是个圈子的游戏。
他们声讨田伯光,以标示自己的道德感;他们纵容余沧海,以维护自己圈子的协同默契。他们伸张正义的时候充满了选择性。好办、易办、顺手可办的事,他们就积极得很。比如抓淫贼,特别积极。谁一逛群玉院,仿佛就犯了弥天大罪。令狐冲无意中进了群玉院,师父岳不群就怒喝:“倘若你真在妓院中宿娼,我早已取下你项上人头!”而难办、不好办、容易破坏圈子氛围的事,哪怕再极端、再残忍,他们也视而不见。岳不群就转头对余沧海说:多年不见,越发的清健了!
试问,嵩山、华山、泰山等等这几个门派的人整天都在忙什么?要么就是忙于五派内讧、党同伐异,比如嵩山杀衡山,华山阴嵩山,不亦乐乎;要么到闲下来时就忙于抓别人的道德小辫子,啊哈,你又逛群玉院了!你又和田伯光喝酒了!取你首级!真乃是集虚假、伪善、无良于一身了。
事实上,整个江湖都伪善,少林伪善,武当亦伪善,都是明知余沧海万恶却毫不作为的。而五岳剑派尤其伪善。天门道人等的表演尤其让人恶心。这样的几个门派,有何颜面自居名门正派?五岳剑派哥儿几个不亡,谁亡?